台韓新聞界工作條件比一比

在南韓跑新聞的我，一直佩服這裡的記者同業；與他們合作時，看到這些人常為小小環節花費超長時間求證，同時媒體也具雄厚資源挹注報導，我實在羨慕南韓有比台灣更能發揮實力與專業的工作環境。

這裡報紙內容深入紮實、電視新聞嚴肅正經，加上高速網路與數位化環境，各家媒體早在3年前紛已提供高清線上直播與APP，各媒體每數分鐘就傳送簡訊到我手機，這些「即時新聞」都是重要或實用的消息：哪裡發生事故、哪項法案通過、勞工決定抗爭、股市開盤收盤等，比起「哪裡有正妹」、「某網路影片爆紅」的台灣即時新聞，層次實在有落差。

南韓記者待遇比台灣高出許多，至今都是崇高且受尊敬的職業。我也是為沉浸於如此環境而來。直到最近，我發現很多同業對現況越感失望。

去年在與一位任職《朝鮮日報》的同業共進午餐時，這位只比我大5歲的兄長竟沉重地向我說：「我其實很羨慕你...每當在臉書看到你的報導出現，雖看不懂，但知道那是你想做的，也沒人干涉…想和你一樣當自由記者，但卻沒勇氣。我也想做自己希望的議題...我真的好累...啊...真想現在下班。」

這句話出自在發行量達兩百萬份的全國最大報工作，同時月領8.5萬新台幣的年輕記者口中，真讓我驚訝。我開始意識到，這裡新聞工作者承受極大壓力。

根據韓國媒體振興財團日前針對1500多位記者施測所發表的《2013年媒體人意識調查》結果顯示，去年南韓記者平均月薪為10.5萬新台幣，其中以電視台記者最高，約14.8萬，最差的網路媒體也有7萬左右。1993年的同份調查，記者平均月薪落在4萬區間，10年間上升逾兩倍。反觀台灣，記者待遇10年來少有成長。

不過，坐領高薪的媒體人對自身環境漸趨悲觀。10年前有75%的記者對自己所處的媒體感到滿意，但現在卻暴跌至只剩45%；過半的人表示「工作士氣低落」；逾3成記者有過跳槽念頭，比例較2009年上升逾一倍。

這當中令人驚訝的莫過於採訪記者的工作量。據調查，南韓線上記者平均每週發稿量為31件，增幅導因於網路新聞興起，2009年記者每週網路報導或即時新聞發稿數僅為1則，但至去年已暴升至12.2則，增加新聞工作者的負荷。這裡同業平均工作時間為10.5小時，已超過法定的8小時。有記者表示，在所屬媒體實施新聞付費化後，現在每日除正規採訪與網路即時新聞外，還得準備額外的付費內容，徒增疲勞。

既有競爭加上數位時代到來，各媒體對未來感到徬徨，所有重擔全壓在一般記者身上，導致過半同業表示「工作士氣低落」，這當中有許多人認為公司陷入經營危機，另外作為媒體人的視野已不存在、同時也缺乏成就感與滿足度。

除數位時代的強烈不確定性，新聞自由也是影響記者士氣的關鍵因素。在李明博對媒體的箝制下，許多同業哀聲連連，影響最大的電視媒體反映出結果：2009年原有逾95%的電視台記者認為媒體環境為自由，但到去年同感者的比例卻暴跌至70%。

出身財閥的李明博不僅透過人事任命方式整肅與控制電視台，更施壓廣告主抽除敢於批判當權的媒體，MBC電視台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作為從大學時期的忠實觀眾，我眼睜睜看到一個最敢說話的電視台突被馴化成政府的哈巴狗：每天頭條都是總統，每天都能看到過度的安保炒作，這情況在同屬保守派的朴槿惠上任後依然沒變，反而有過之而無不及。媒體未觀察到的是，這裡多數記者在政治理念上處於中間偏右，在新聞現場的工作者卻直接表明自由度已不若以往，明顯可見媒體自由倒退與保守政權具有緊密連結。

但這裡的媒體有能力挺身抗爭，超過1.5萬名記者加入全國媒體工會，提撥1-3%的薪水作為會費，在媒體整肅狂潮掀起後，這些會費得以讓工會有本錢發動罷工，也能提供原薪資給遭解雇的媒體人，直到其復職或找到新工作為止。

年初短暫回到台灣，媒體士氣低落問題依然存在。有同業向我抱怨，自從多載具媒體呈現與即時新聞興起後，國內媒體主管要求跟進。報社記者除既定採訪與撰稿外，還時時被交代處理即時新聞；另外，觸角擴及影音的平面媒體，記者要寫要拍還要剪帶，根本無法好好顧線，連帶造成新聞品質惡化，同時消滅記者的工作熱情。

記者被要求扮演十全神人，卻未得應有回報。在網路時代興盛與即時新聞開啟的這4年間，儘管工作量增加，至少南韓記者平均薪資從新台幣8.8萬上升至現在的10.5萬。而如今，台灣記者薪資遠遜於南韓，在記者被要求顧採訪兼即時、顧文字兼影音的同時，待遇卻未見提升。當我向一位曾任主管的南韓媒體前輩提到台灣記者的薪資問題時，他驚訝說道：「這樣的工作條件，新聞品質怎麼會好呢？」

邁向新媒體時代的現在，南韓與台灣新聞業的未來都不太樂觀，但我在南韓至少感受到記者主動挺身而出的能動感，與透過抗爭來爭取權益及維護薪資水平。若同樣的《媒體人意識調查》也在台灣施測，會是什麼樣的光景？面對南韓，我們缺乏有效跟經營者與政府談判的組織力量，同時許多記者已成被剝削的奴隸，無法找到一展長才的舞台，也得不到應有待遇。從記者力量削弱到專業難以發揮，最後連待遇都不升反降，台灣新聞界正陷入恐怖的惡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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