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擴散中大字報風潮:大家安好嗎?

▲南韓高麗大學學生朱賢宇所製作的「大家安好嗎?」大字報 (引用自韓國網站「有色人間的政治批評」)

去年底南韓相當紛亂與焦躁,國情院大選煽動輿論的干政問題未獲解決;社會上,企業主、有權勢者橫行,民間衝突與勞資糾紛日趨嚴重。鐵道工會為反對民營化而罷工,地鐵與醫師工會揚言跟進抗爭,但政府與資方卻強硬對應,解除罷工者職務,並出動檢警進入工會搜查與逮捕幹部。

12月10日,正逢南韓鐵道罷工開展第二天,一名叫朱賢宇的高麗大學政經系學生在校園內貼出一張標題為「大家安好嗎?」的大字報,內容節錄如下:

「只不過是罷工一天,就有數千勞工被炒掉,不是為別的理由,只不過反對鐵路民營化,就已有4,213位員工被解職。

反抗政府與資方的罷工都被認定為非法。幾次被暴露出的不公正選舉嫌疑、首次有國家機關(指最高情治單位「國情院」)介入選舉的事件...我懷疑現在真的是21世紀嗎?


被稱作『88萬元世代』(指從事不穩定工作、月領約2.5新台幣)的我們被擱置,不知世間貧困,被稱作是生活富足、對政治與經濟等世間人情都不知道的世代。


我們並非不關心與不知道政治經濟,只是我們對這些事,沒能被允取發出苦悶與表達意見,大家只是相信『就這樣活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現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因為我剛講的世界就是我生活的地方。


我只是想問問,問問大家過得好不好,是否安穩地生活著?即便推託是他人的事也真的沒關係嗎?還是只以『對政治無關心』來自我合理化而退縮呢?


萬一過得不好的話,就不得不大聲喊出自己的聲音了,這是我想說的內容。」


朱賢宇的大字報透露出南韓年輕人對現在處境的不滿與未來的不安,照片貼出後被熱烈轉載。之後,其他大學也陸續有「大家安好嗎?」、「我沒法好好生活」的回應大字報出現在校園布告欄或系所門前,表達自己對社會議題的關懷,風潮甚至擴張到高中生與社會人士,陸續將自己的處境與主張寫在大字報上,回傳到「大家安好嗎?」的臉書粉絲團,現在聚集超過2000張的大字報,網站已累計26萬人按讚。

一名作為母親的高麗大學校友在大字報上回應:「養育你們的同時,我們也只教你們屈從於成績與金錢的方法,對不起。現在我要為你們肯發出聲音而拍手。」


「因為我是高中生,在國情院蹂躪民主主義、介入選舉而掀起燭光集會的情況下,我們也過得很好。但三一運動、光州學生運動時,學生都成了運動主體。我們是否也該站出來呢?」一位16歲的地方高中生如此寫道。


在鐵道罷工集會現場採訪時,我看見許多年輕學生拿著大字報公開苦惱與不滿。「大字報運動」與社運開始了一定程度合流,工會也與「大字報」運動者相互回應,給予他們發言空間,許多人透過大字報鼓吹大家於工會抗爭時走上街頭聲援,形成有趣的「互利共生」場景。



▲朱賢宇與其他南韓大學生在校園布告欄前舉起大字報,聲援鐵道罷工(圖片引自Ohmynews)

大家或許僅在中國文革時期常看到大字報,但為何又在南韓掀起風潮?這與朴槿惠政府缺乏對民意疏通及社會發聲空間遭窄化有關。
                                     
自今年2月上任來,朴槿惠總統一直被批評獨斷而不願傾聽反對者意見。2012年大選時打出「國民大統合」口號,宣示要突破意識型態界線、強調加強與國民溝通的她,卻難以接納外部聲音。當在野的民主黨不斷要求處理國情院干政事件時,政府卻一再迴避。主張維持政治中立公正搜查的檢察總長突然被揭發不倫,與政府方持反對意見的司法人員接連被懲處、調職與阻止升遷,讓人懷疑政治是否介入司法成報復工具。

而朴槿惠過分將施政重心擺在外交,但國內公平正義問題未獲解決。同工不同酬的「非正規職」於越來越多企業中出現,且待遇遲未獲改善;相反地,「民營化」、「加強競爭以增加獲益」、「解除市場規制」這種導向新自由主義的政策口號不斷出現在政府施政規劃中,引發勞工界反彈,也無法讓民眾信服。許多政策或爭議,政府未經論議就強硬執行,激化社會意識形態對本作為總統的朴槿惠「大統領」(대통령)被譏諷為「不通領」(불통령)。

年輕人更感徬徨,學生從踏入高中起,無不兢兢業業要考取名門大學,成為新鮮人後,還要取得遊學經歷、檢定合格、證照、服務與實習歷練等「資格」、通過100比1激烈競爭才能確保進到大企業工作獲得安定生活,許多人無法適應這樣的扭曲環境,在考試或面試前選擇自殺。

造成大字報流行的另一原因是媒體箝制與民意發聲管道受擠壓。每天打開KBS或MBC兩大公共電視台新聞,頭條不是朴槿惠政策宣示,就是炒作北韓議題意圖激起社會恐慌與強化安保心理,批判政府聲音被刻意縮小,民意或社會實情無法透過媒體呈現。曾任北京特派員的KBS資深記者李敬昊寫了題為「作為令人羞愧的學長,我也無法安好」的大字報說:「公共電視台每晚只能播出『安好』的新聞,甚至一部分媒體已非社會守門者,而是毒藥。」

偶像團體SHINee成員鐘鉉在網路社群轉載「大家安好否?」大字報圖片以表聲援,卻引來極右派討論區網友的撻伐,指責其為「親北藝人」、「赤色份子」,發動密集批判攻勢。南韓政治評論家金美夏在接受《韓民族新聞》訪問時分析稱:「在網上發文或留言會隨其政治立場而使指責或詛咒之意見不斷出現,特別是國情院發文炒作事件是決定性因素。現在民眾覺得網路空間已不足夠,所以試圖要以大字報等類似方式溝通。」也有學者指出,一般海報標題都是「我們來OO!」、「一起OO吧!」,但這次卻是以最簡單的問候帶出對社會的關懷,反向激起民眾的共感與參與。


南韓的「大家安好嗎?」大字報風潮是一種回歸最原始型態的社會對話,突破電子媒體與發聲平台的框架,又同時透過網路社群相互傳播分享。始自於年輕人跨越社會冷漠與保守的束縛,這場「小革命」正在充滿對立與不平待遇下的南韓社會不斷延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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