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權箝制自由+財閥把持經濟+公民力量弱化 南韓民主發展倒退中
▶楊虔豪【刊載於《公視新聞議題中心》】
在南韓以研究民主化與社運發展聞名的民主主義研究所自2011年起挑選國內保守、進步與中道立場各9名、共27位專家學者對包括自由權、政府與國會機能、法治發展、經濟體質與市民力量在內的政治、經濟、公民社會三領域共50項民主指標以10分為滿分施予評價調查，將分數合算平均成每年的民主指數。今年發布結果特別受到媒體關注。調查研究主持人金正勳教授於報告發表後接受記者專訪，對南韓民主發展現況做第一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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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指數調查計畫主持人金正勳教授(攝影：楊虔豪)
調查中指出，近年南韓民眾各項自由權受限，包括當局對媒體報導與網路發文的監控，連帶對民眾取得資訊與投票參政產生影響。而工作權保障制度惡化、經濟透明度下降、上中下游不對等經濟競爭關係與少數或弱勢者權利遭弱化等，不僅權力中樞，經濟與社會上所存在的腐敗問題皆使民主發展受威脅。
金正勳教授表示，腐敗問題最有名的例子就是今年三星集團副會長兒子申請明星私立高中的成績遭竄改，並佔用弱勢生名額順利入學就讀而遭揭發。「像這樣的案件，民間人士濫用特權被公開出來，就是公民社會腐敗的一環，這類特權利益階級使出伎倆關說或施壓的現象仍然存在。」
這次調查觀測時間從去年7月到今年7月，橫跨李明博與新上任的朴槿惠兩任總統。李明博期間曾出現過監控民間人士、逮捕新聞工作者、壓制反對勢力，在經濟上也再度向財閥靠攏。當記者詢問金正勳教授李明博政府對民主發展有無較正面影響時，他諷刺回答道：「好的影響在於，李明博把情況搞得太糟了，政治監督與制衡體系在李明博時期全被摧毀殆盡，反而使朴槿惠政府上任後獲得相對良好的評價。」
而自去年大選至今成為議題的最高情治單位國家情報院(簡稱國情院)組織工作團隊與收買線民炒作輿論的大選介入風波引起朝野對立，國情院之後又反守為攻，透過監聽方式接發極左派的統合進步黨議員李石基疑與北韓私通企圖顛覆體制的「內亂陰謀」事件。情治單位的職權僭越與企圖也對民主制度產生動搖。金正勳教授評論道：「李石基『內亂陰謀』應該確有其事，但國情院為避免成為遭大家批判的對象而利用『內亂陰謀』事件轉移焦點，我認為兩者都是韓國民主發展的陣痛，再加上最近支持調查國情院的檢察總長辭退風波，會讓大家猜想會不會又是國情院搞的鬼？」他認為，「內亂陰謀」事件雖然嚴重，國民也必須思考與確認國情院是不是有問題的組織並進行改革。
金正勳教授認為，現在南韓意識形態對立嚴重，現階段南韓政治亟需「疏通」。事實上，朴槿惠競選時喊出開啟國內和解對話的「國民大統合」口號。金教授說道：「但至現在為止看來，「疏通」卻不存在。另從國情院竟可在政治舞台上登場，這本身令人擔憂了，已可以解釋為民主後退了。」
當記者詢問施測專家群對上任半年的朴槿惠政府評價，金正勳教授認為，朴槿惠在選前也跟著其他候選人同樣打出重視財富分配與改善經濟過分倚重財閥的『經濟民主化』政策，其實一定程度對朴槿惠聲望達到正面影響。「雖然還要持續觀察，但由於上任到現在情況皆未有太大轉變，我們正擔憂經濟民主化政策是否會跳票。」
而面對北韓問題，近日可看到朴槿惠積極重啟對話，而南北關係也取得一定進展，但金教授分析專家群的意見：「與其要說是朴槿惠真的做得很好，我們傾向認為是國際關係下的條件因素，包括北韓希望改善對美關係而終做讓步，才使得局勢和緩。情況確實是比李明博政權時期來得好，只是我們覺得，朴槿惠政府並未取得太大突破。」而記者也觀察到，在保守勢力壟斷的當下，南韓媒體經常以狂打北韓問題的方式塑造輿論對新政府的正面形象，關於社會正義問題與民主自由發展經常被掩蓋。
這份指標報告還提出韓國公民運動自2000年前中期達到顛峰後開始衰退，現在的公民運動已經無法適切容納社會多樣的要求，形成民主倒退的其中一個因素。事實上，韓國在80年代後半期以爭取自由的民主化運動為重心，同時也興起工農與統一運動。至90年代起才開始出現由公民團體發動的運動，包括初期開展絕房產炒作根絕運動與要求財閥改革的經濟正義實踐市民運動聯盟、到中期以監督政府機關腐敗行為與保障公民基本權為活動中心的參與連帶等。
金教授以媒體與運動發起者的角色轉變解釋公民運動衰退原因：「到90年代末期，朝鮮日報、東亞日報、中央日報等保守派媒體(俗稱朝中東)和這些公民運動團體合作，運動勢力透過報紙獲得曝光度，而報紙站在運動陣營立場發聲也提高自身銷量，兩者互利共生。直到2000年公民團體發動國會議員取消推薦與落選運動，牽涉到保守派既得利益者權力，運動團體變成保守報紙攻擊的對象。」
「而自2000年發生美軍輾斃女中學生事件、2004年盧武鉉彈劾案與2008年美牛燭光示威，韓國街頭示威活動從團體號召與主辦轉變成網友與普通人自發集結而起，主導勢力角色有了大轉變，公民運動團體力量就遭到削弱，訴求也變得零散。」
而在這份調查中，可發現經濟領域許多指標分數呈現逐年減半下滑之極端趨勢。以財閥為發展導向的南韓經濟，再加上李明博執政時又對財閥採寬鬆開放，主張持續以財閥為主力連帶推動中小企業發展的政策，卻造成強勢獨寡占造成不平等與勞動惡化的現象。
報告中除提及包括雙龍汽車、韓進重工業不當處理勞資問題造成衝突的現象，並指出：「李明博政府任期後半所出現的大企業與中小企業發展差距深化，已可證明執政前半期所導向的『由大企業營造好國家』如此露骨的新自由主義政策，對中小企業均霑恩惠並沒有實際效益。」而由於財閥勢力過於龐大，又與政府有密切關係，經濟領域各項民主指標到頭來都將對政治領域造成影響。
而受到近來南韓在世界影響力日增，也同時將經濟發展比南韓佔優勢的台灣甩在後頭，而引起包括台灣內部興起「經濟學習南韓模式」的說法，金正勳教授回應道：「我認為包括三星等大財閥的經營戰略是可借鏡的，但說要學習『韓國模式』就有點不恰當。事實上在南韓百大企業中，上位前排的企業與排名底層的企業發展有極端差異。」
他繼續指出：「特別是像三星在股市上所佔交易量過於龐大，三星若發展得好，會連帶讓全國股市都翻紅；但當三星股價下跌時，其他企業股價也跟著下跌。包括三星、現代與LG等持有過大的交易比重，又南韓本身內需不足，須向國外擴張輸出獲得市場，為減少成本，國內就會產生雇用非正職勞工的現象，繼續造成內需惡化，結果大企業獲利持續跨大，但國民卻沒能感受到生活改善。」他認為，台灣可對三星等財閥下各部門與戰略做研究，但像南韓以集中大企業寡占又持續擴張的經濟體質，會造成惡性循環，發展仍有界限。
同為「亞洲四小龍」的台灣與南韓，在馬英九與李明博分別上任後呈現民主發展倒退的情況。而南韓保守政權重視市場開放與自由競爭，並加重以財閥帶領經濟成長的發展模式，帶領國家邁向高峰，卻使國內公平正義問題受忽視，深化政治意識形態對立。「韓國模式」的明與暗是台灣觀察南韓發展時必須同時深究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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